- 作者: 艾丽丝·门罗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 阅读日期: 2024-02-06
摘记 #
我喜欢短篇小说,因为它们让作家无处可藏。
尽管是她抛弃了这个地方,但返乡未受热切欢迎这一点对她的自恋情结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青少年时期的那个世界,正以其老派的礼仪风俗,坐在审判席上,对她所做的现代选择进行着评断。仅仅是试着作为一个完整、独立的人而存活下去,就使她招致种种沉痛的失去和错位,使她造成伤害。
不过,在西尔维亚眼里,这就是一朵艳丽的花朵,它的花瓣在她的内心乱哄哄热辣辣地张开着,就像是更年期的一次重新来潮。
“这是要送给卡拉的,”她当时对走在身边的朋友梅姬说,“我知道这样做挺傻。不过我希望她能拥有这片土地的一小块。”
“我们不定什么时候都会有这样的事的。迷恋上了一个年轻姑娘。”
她一直注视着卡拉,就在卡拉踏上大巴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的感谢是真诚的,但是几乎已经很随便了,她的挥别显得无忧无虑的。对自己的被拯救已经视为理所当然的了。
再往下去她能感觉到的一件事是她坐在什么地方的一辆大巴上——是在希腊吗?——和许多不认得的人在一起,大巴的引擎发出了惊人的敲击声。她醒过来了,发现敲击声是从前门那儿发出来的。卡拉?
✍️ 喜欢这个转换场景的方法
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
一种生活,一个地方,选择了它仅仅为了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那里将不会包括克拉克。
她现在逐渐看出,那个逐渐逼近的未来世界的奇特之处与可怕之处,就在于,她并不能融入其间。她只能在它周边走走,张嘴,说话,干这,干那,却不能真正进入里面。可是奇怪的是,她却在干着所有这样的事,乘着大巴希望能寻回自己。
那她还能去关心什么呢?她又要怎样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呢?
可是等逃离结束,她自顾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时,她又用什么来取代他的位置呢?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人——能成为如此清晰鲜明的一个挑战呢?
✍️ 娜拉走后怎样
“来接我一下吧。求求你了。来接接我吧。”“我这就来。”
“丽姬看上去状态不错嘛,”她说,“可是她的小朋友呢?叫什么名儿来着——是弗洛拉吧?”“丢了,”克拉克说,“说不定进了落基山脉了。”
我想我应该坦率地承认,我是感到害怕了。就在那里,我们两个成年人,都吓呆了,紧接着,从那团雾里走出丢失的小弗洛拉。
两个因敌意而分成两个阵营的人,在同一时刻之间,都被同一个幽灵迷惑住了——不,是吓着了,于是在他们之间便产生出一种联系,他们发现,他们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被联结在了一起。在人性的共同基础上——这是我想得出的唯一的描述方式。我们几乎像朋友似的告别。就这样,弗洛拉在我的生命中起着天使般的作用,也许在你丈夫和你的生活中也是如此吧。
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能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卡拉不再朝那一带走了。她抵抗着那样做的诱惑。
她眼睛一直盯着流逝过去的风景。
人们总是迅速地指出与聪明必然共生的一些缺点
卡西俄珀亚仙后座在哪里?
事情总是这样的。你把某件东西搁下了一阵子,有时候你到壁柜里去找别的什么东西然后你记起来了,于是你想,快要用得上了。于是它成了就在那里、就在壁柜里的一样东西,
这东西是你的光辉宝藏。你却不去想它。一时之间你都不会认识到这是你的损失,如今,它已成为你几乎记不起来的东西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很少人,非常非常少人,才拥有宝藏,如果你真的拥有,那你就千万不要松手。你必须别让自己路遇拦劫,从自己身边把它丢失了。
可是她偏偏就是做不到。什么东西都在分散她的注意力。炎热、艾琳、过去熟知的事情以及过去没能认识的那些事情。我和村庄。
“你爸爸对于地位比他高的人是不怕得罪的,”萨拉说,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过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比他低的人的。他会做出各种各样的努力使他们觉得他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他一定要让自己降低到他们的层次——”
不过也许他真的是忘记了。他意识中的某些房间的门关上了,窗户被遮住了,那里面的东西被他认为是太无用、太不光彩,因此也无须重见天日了。
“是很快乐,就像持续生活在罪恶之中那样。”
“我的信仰可不这么简单,”萨拉说,她的声音全都是带着颤音的(此时此刻,在朱丽叶看来,似乎是战略性悲怆式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它是,我只能说是,有点意思的。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什么东西。到了我真的不行的时候,等到真的不行了,你知道到那时我会想什么吗?我想,好了。我想——快了。不久我就能见到朱丽叶了。”
跟山姆一样,山姆几年之后也再婚了。
✍️ ??
朱丽叶读着这封旧信时,一个劲儿地倒吸冷气,所有人在发现自我虚构的那些留存下来、让人感到尴尬的痕迹时,都会这样的。
因为你试着去保护,想尽可能好地、尽可能长久地加以保护的,总是发生在家里的那些事。
性灵这两个字让她作呕,什么东西像是都能往这个筐里装,从祈祷之轮一直到大弥撒,她从未想到智力水平那么高的佩内洛普居然也会卷到这种事情里去。
表面上嘻嘻哈哈,实际上却对你恨之入骨。你需要做的是绝对不要显示出你大吃一惊,也绝对不要表现出任何想要报复的敌意。
(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所谓老朋友,指的就是有半年你们未曾相见的那些人。)
按照埃里克的思路,客客气气总能恢复好感的吧,假装那就是爱情了,好歹也能蒙混下去,撑到爱情真的复苏的那一天,要是始终都复苏不了呢,那也只能这样了,埃里克反正是能这样凑合着过的。
忧伤刺激了他们,使得他们的做爱变得十分完美。每一次做完之后他都以为事情总算过去了,不幸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每一次他都错了。
这样的白天变长、季节嬗变的迹象与预示,对于她,有着一种未曾预料到的摧毁性的效果。她终于明白,埃里克确实是死了。
倘若朱丽叶跟他一块儿过,佩内洛普的事是不会浮出水面的,佩内洛普是不存在的。
我的女儿没有对我说声再见就离开了,事实上她也许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出走。她不知道那是永远走开。这以后,我相信,她逐渐明白了她是多么地不想回来。那只是她发现了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一种办法。
她仍然希望能从佩内洛普那里得到只言片语,但再也不那么特别耗费心神了。她像更谙世故的人在等待非分之想、自然康复或是此等好事时那样,仅仅是怀着希望而已。
她无法解释,自己也不太明白,她所感觉到的并不完全是妒忌,而是一种愤怒。
她正为此而怒气冲冲,但是身边却坐着一个爱上了她的男孩,因为他相信——顷刻之间就相信——她在思想与心灵上都是既成熟又有自己的独立见解的,而且还把她的贫穷视为一圈有思想性的浪漫光环。
她希望生活就像现在一样延续下去。
后来,在叙述这段经历,她生命中的这一变化时,格雷斯会说——她的确就那么说——仿佛有一扇门在她身后哐地关上。可是在当时可没有哐的一声——有的只是从她那里发出的一波又一波的默许,至于其他那些人的权利,那就干脆被毫不踌躇地置于脑后了。
她原来以为自己是很严肃的,现在她明白了,自己其实是想用这些回答来打动他,使他觉得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大俗人。可是在对话的过程中,她接触到了本质性的真实。这样缺乏希望——真正彻底、并非没有道理、永远也不会有所改变地缺乏希望。
对于劳莲来说,那段时间的一切都带有一种虚幻的光辉,一种鲁莽的傻兮兮的热情,对于日常生活或是现实的负担丝毫不加考虑,而这样的负担,只要学校一开学,报纸一开始出版或者气候发生变化,她便必须马上背起来的。
她在学校里之所以处于孤立的状态,是因为知识和经验,她隐约明白,这看起来跟天真和书呆子气没有多大的区别。对别人来说是惹人厌的谜团,在她眼里,却不一定如此,她不知道怎样装得像是不明白的样子。这正是使她不合群的原因,正如她知道L’AnseauxMeadows 的正确发音和读过了《魔戒》一样。
这些经历对于现在的她都是一个负担——给予了她一种尴尬的感觉和特殊的哀愁,甚至有一种被剥夺的感觉。
这是个垃圾场。德尔芬说话就是这样的。她言辞激烈——她从不讨论而只是陈述,她的判断总是那么尖酸刻薄。她讲到她自己——她的喜好、她的体力活——就跟讲一桩惊心动魄的案子似的,那简直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
她不可能说清楚全部的真实,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她解释不清她要的是什么,因为那恰恰是她根本不想要的。
一切都仍然会是高高兴兴的,但是那高兴却锋利得跟刀刃似的。
从来没有过一个时候,当这种感觉存在于这个房间里,这种变化存在于空气中,那种振荡人心的光明感使得所有的形象、所有的家具和器皿线条更加清晰,但是也更加坚实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一次,最坏的情况不是接踵而至的。
“我们向她道别,将她置放于雪地——”
德尔芬的眼睛大睁着,片刻之间那里出现了一种熟悉的表情,那是嘲弄与阴谋的神情。
劳莲发疯似的要把蒺藜从睡裤上摘下来。她刚把一些粘得不太牢的摘下来便发现它们又粘在她的手指上了。她试着用另一只手帮着去摘,可是很快,她所有的手指上全都粘满了蒺藜。她恨死了这些蒺藜,想用双手对着打,也想大喊大叫,可是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仅仅是坐着不动并耐心等待。
在她想到的故事里,儿童也好大人也好,他们后来都发现自己并非自己一直认为属于的那个家庭的亲骨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有时是很疯狂与危险的陌生人,他们提出了灾难性的要求与感情主张,正常的生活从此就上下颠了个个儿。
她从来不先念剧本,她也不在乎那是悲剧还是喜剧。
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使她充满自信,认为她即将回到里面去的那种看来是那么临时将就不能令人满意的生活,只不过是一个短短的插曲,是能轻松忍受下去的。而在它的后面,在那种生活的背后,在一切东西的后面,自有一种光辉,从火车窗外的阳光里便可以看出来的。夏日农田里的灿烂阳光与长长的投影,就仿佛是那出戏在她头脑里留下的余景。
这些是她挑出来专为自己而用的词语:命运、爱人,而不是男友、情人。
我们披祥云,若冰拾级上楼时一边这么想,来自上帝身边,那本是我们的家园。⑥
重要的是我们相遇了。
事情全都在一天里、在几分钟之内便被破坏了,而不是像这类事情往往会的那样,是经过反反复复、走走停停、希望与失望,漫长的拖延,才彻底垮台的。若是果真好事难圆,那么痛痛快快的了断岂不是更易忍受吗?
行啵 ✍️ 。。。
我说我刚开始要读今天得完成的阅读定额呢。“就让但丁休息片刻吧。”他说。
我和威尔夫订了婚。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件事。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呢?
“跟朋友相比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她说。这时候我那说话不怕得罪人的毛病又犯了,我跟她说那都得怪她不好。我说,我不忍心见到那个可怜的男人一连遭到两个姑娘的拒绝。
✍️ omg这也太怪了
他不过是不想扫别人的兴。
一想到自己选择的机会比姑娘们所能知道的要宽阔得多,他突然之间就感到心里很舒坦,使自己也能对她产生出些同情怜悯的感觉了,而且也觉得很好玩。
“那么是什么时候?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们是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的。”“哦,泰莎。”“我头上有一个空洞。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了。”
泰莎在微笑,而南希从这样的笑容里看到了多年前困惑过她的那同一种东西。不完全是优越感,而是一种很特殊的、没有什么理由的怜悯心。
因此南希一直是很挂念奥利的,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想清楚她所挂念的是什么。是他身上燃烧着的一种让人讨厌的热度,像人发低烧时的那样,是某种她无法胜过的东西。
她作准备似的吸了一口气。“不了,南希。”在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等待他说一句真话。这整个下午,或者说,其实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一直在等,现在他终于说了。不了。
在职业上成了夫妻搭档,睡在一起吃在一起,也一起旅行,接近得似乎连呼吸的节奏都是一致的。可是却永远都不,永远都不——除了因为要对观众负责而必须共同负担——永远都不能做到目光对视,因为生怕会在那里看到什么过于可怕的东西。
好长时间,她都已经看不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依靠事前安排好的花招和诡计。她几乎已经忘记,她也曾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过一个阶段是和现在不一样的。
因为如果恢复了原有的本事——眼睛有透视的能力,嘴巴能立即说出真情——所意味的不过是如此,那么没有,岂不是更加好吗?如果是她自己抛弃了这些本事,而不是它们离弃了她,那么,她能不欢迎这样的变化吗?
得以赦免的感觉使得周围的空气都明亮了起来。那么澄澈,那么有力量,使得南希觉得在这种感觉的攻击之下,已知的未来就像肮脏的枯叶那样被疾卷而去。